一
刘锋带着周曦去看房子，是套小公寓，装修得很温馨，领包就能入住。
“二位看啊，这里有个小飘窗，平时在这里看看书、喝喝茶最好了，还有这里啊，周小姐说喜欢弹吉他对吧，这个小空间就很方便，而且公寓设计很隔音，晚上弹吉他也完全OK。”
中介详尽地为刘锋二人介绍，话术熟练，还能根据两人喜好量身定做，为他们规划未来蓝图。
当天，刘锋和周曦就定下这套小公寓。刘锋出全款，他说是送给周曦的24岁生日礼物。
“谢谢宝贝，宝贝最好啦！”站在公寓小客厅的正中央，周曦穿着小吊带裙在柔软的地毯上起舞。
刘锋过来，搂住周曦的腰，送她进自己的怀里，还不忘掐着她的下巴，问她，“那你要怎么还我这个礼呢？”
周曦垫脚，送上香吻。一吻完毕，刘锋的嘴角上扬，眼睛对上周曦温柔的双眸，抱她的手更紧了一些。
一夜温存后，周曦早早醒来，在厨房里为刘锋贴心准备早餐。手忙脚乱时，客厅里传来一阵铃声，是刘锋手机响。
周曦赶紧关了火，火急火燎往客厅冲，路过饭桌时，小腿被桌子脚撞得乌青。
刘锋是做生意的，按他的话来说，每个电话都影响了一笔生意，周曦不想他错过，耽误工作。
看着来电显示里的“李老板”，周曦顾不上小腿还痛，赶紧给刘锋把电话送去。
刘锋拿过电话，也注意到周曦脸上微妙的表情，顺着她手揉的地方，发现了她腿上的乌青。于是一边接电话，一边伸手过来帮她揉。
“嗯，嗯，好，知道了，马上回来。”
挂掉电话，周曦问，“你要走了吗，我还给你做了三明治呢。”
“辛苦宝贝了，但今天吃不了了，业务有事，得马上回去，估计还得出差。”
“啊，”周曦脸上露出失落的表情，小嘴撅得老高，“又有好几天见不到你了。”
“没事呀，我到时候给我们家小周周买礼物，好不好？”
“好！”周曦脸上荡起笑容。
刘锋很快收拾好下楼，路上还在回味周曦的笑，她年轻、单纯，出了事哄一哄就能由哭转笑。
想着，他已经到了自己的车旁，上车后地图医院。他要去看自己生病的儿子，理了理发型、整了下衣领，确保没有痕迹残留，刘锋将车开出停车场。
他要回归好老公、好父亲的形象了。
二
医院，亲戚们都在门口守着，刘锋儿子出车祸了，还在抢救。
医院门口时，还是踱步慢悠悠地走。出电梯后，改走为跑，他需要营造出焦急感。
“怎么样，小宝没事吧？”
刘锋急切地问在场的亲戚，脸上还适时掉落了一滴汗。
“暂时还不知道，刘锋，你别急，主要是你们两口子得稳住，小芬已经晕倒了，你得支撑住。”老丈人安慰刘锋，他实在喜欢这个女婿，纵使孙子出事，他也先怕刘锋会难受撑不住。
“小芬晕倒了，在哪里？”
“在那边儿。”顺着老丈人手指的方向，原本聚集的亲戚开始自动散开，露出后面瘫在椅子上的刘锋老婆——李芬。
“爸，我先去看看小芬，你们也好好照顾自己，先等手术结果，别着急，万一你们有什么，我和小芬更难受了！”
“好好好，你去看小芬！”
刘锋三步做两步，到了李芬身旁，也并不挨着坐，而是单膝跪地，手拉着李芬的手。背影看去，一定以为这是个深情的男人。
“怎么，舍得从温柔乡回来了吗？”李芬满脸冷漠，被刘锋握住的手抽了几下，也没能挣脱，只能仍由他抓住。
“小芬，做戏要做全套，总得露点笑容吧。”
“我儿子在里面生死不明，你要我笑给你看！”李芬咬牙切齿，身体抖动幅度变得更大，刘锋作势起来抱她，将她紧紧圈在怀里。随即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：
“知道为什么你难过，我不难过吗，因为里面躺着的是你儿子，不是我儿子。”一切还得从十年前说起。
三
刘锋是上门女婿，有尊严的那种。老丈人李良田很看重刘锋的能力，一心想把他培养成接班人。
“刘锋，今晚来家里吃饭，家里今天炖鱼。”
“李总，我最爱吃鱼了，今晚肯定到，前段时间我刚好有朋友送了我瓶好酒，但您知道我这嘴尝不出好赖，我喝也浪费了，今天给李总尝尝。”
刘锋情商高，话说得全乎，又让人受用。不像一些晚辈，见到自己就话都说不利索，因此，李良田真的打心眼里喜欢他。
挂了电话，李良田进屋嘱咐李芬，“今天有重要客人来，别耷拉个脸！”
李芬当年23，青春靓丽，喜欢同班的一个穷小子，恨不得跟他私奔。李良田觉得丢人，那人配不上自己的女儿，于是棒打鸳鸯，把两个人硬生生地拆散了。
“什么重要客人，不会是你的狗腿子吧！”李芬看不起没骨气只会拍马屁的男人，比如刘锋，她觉得刘锋就是李良田的一条狗。
“你真是越来越胆大妄为了，快收拾收拾！”
“爸，我真是搞不懂你，你嫌弃我男友穷，那个刘锋又富裕到哪里去，不一样是没钱！”
“你现在小，不懂，刘锋上进心强，以后爸的公司就靠他了，总之，我是为你好！”
李良田说完，重重拉上门，只剩李芬在里头砸东西发气。
到晚上，刘锋提前了十分钟来李家，手里大包小包，倒不是名贵保养品，大部分都是些嫩绿的瓜果蔬菜。
“李总，我知道您就爱这口新鲜的，全是我叫人从小乡下现摘的，还有不少野菜，您吃个新鲜。”
“哎哟，小刘啊，你太客气了，快进来快进来。”
刘锋进门，换鞋间，碰见里屋的李芬出来。满脸不情愿，穿得也很蓬头垢面，头发耷拉着，整张脸看不见一点神采。
李良田一见，气个半死，大声呵斥她回去换衣服。刘锋站出来解围，“没事，没事，在家，自然就好。”
只可惜好心没好报，刘锋的解围只换来了李芬的冷嘲热讽，“哼，狗腿子。”
四
那顿饭吃得很不愉快，中途夹杂着李良田对女儿的谩骂，即使左右逢源如刘锋也如坐针毡。
饭毕，刘锋在客厅和李良田闲聊。不一会儿，见李良田他老婆行色匆匆过来，在李良田耳边说了些什么后，李良田勃然大怒。
“这个混账东西！”
说着，李良田顾不得刘锋在场，直接出门。
李良田老婆拉不住，赶紧求刘锋跟着一起去！
刘锋虽然心里觉得莫名其妙，但还是跟在了李良田身后，跟着他七拐八拐到了小区一个偏僻处，里面两个人影交错，像是情侣在拥抱。
李良田冲过去把紧抱的两个人拉开，刘锋才看清，这是李芬和另一个男人。
李芬还在惊讶中，那男人却眼疾手快，逃也是的跑了。
“你看你找的什么人，遇到事丢下你就跑！”李良田怒其不争，大声骂李芬。
李芬摇头反驳，“你就是怎么都看他不惯！”
“那你说他有担当嘛，我一来，他就跑，你这么护着他，他有一次主动出来说要娶你吗！”
李芬被说得眼泪直流，到后面，哭得不能自已间，吞吞吐吐地说出了真相，“可我已经怀孕了！我能怎么办啊！”
一个月后，李芬结婚，新郎是刘锋。
当然了，这是刘锋自愿的。起因是自从那晚后，李芬就联系不到那个所谓的男友了。
刘锋暗笑，李良田这老头还真没看错，那小子是没什么担当。
看着李良田着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，刘锋权衡利弊后说出了那句话，“让我和小芬结婚吧？”
“刘锋，你.....肯吗？”李良田其实老早就想问了，但羞于开口，毕竟怎么逼李芬，她都不愿意去流产。
“愿意，我会好好对小芬，也会好好对小芬肚子里的孩子。”
李良田不是傻子，知道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，刘锋答应结婚也不是因为他好心，不过事已至此，算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了。
就这样，李芬带着别人的孩子和刘锋结了婚，开始了长达十年的婚姻生活。
恩爱是不可能的，傲娇如李芬，依旧看不上刘锋，在她眼里，刘锋永远是一条吐着舌头的哈巴狗，只等看主人需要，就贴上去。
刘锋嘛，自然也没有对李芬抱希望，婚后第二年就在外有了新欢，一年换过来，遇到了周曦，似乎真的对她动了心。
五
李芬的孩子没抢救过来，死了。李芬整个人陷入崩溃，哭天抢地，晕了好几次。
刘锋在病房外，为李芬的孩子打理后事。李良田坐在走廊上，一下子像老了十岁，说到底他也还是一位父亲，一位爱女儿的父亲。
“爸，后面的事，我会好好处理。”
李良田反应了好一会儿，说了句，“嗯。”
又像是下定决心，拉着刘锋的胳膊要他坐在身边来，推心置腹地跟他讲，“其实这孩子死了，我心反而松了口气。”
刘锋心里一震，不知道李良田是什么意思，只好沉默不语。
“这孩子是小芬和外头.....”
“爸，别说了，我懂。”
“不，你不懂，就是因为这个我别扭啊，平时很少给那孩子好脸色看，我常跟小芬他妈说，要是这孩子那天走了就好了，现在我想会不会是被我给咒没的，一想这个，我心里就有愧。”
“爸，别乱想了......”
“你让我说完，当时让你和小芬结婚很委屈了你，我也知道你们吧，在外人面前装得挺像那回事儿的，其实压根不是那样，刘锋，我也是男人，我肯定懂你，但是现在那个孩子已经没了，我想你跟小芬能好一点。”
“爸，我和小芬不好，不是因为孩子，小芬一开始就没接纳过我。”
这还是刘锋第一次对李良田吐露真言，只是很快就被李良田压回去了，李良田拍着他的大腿说，“以后孩子没了，小芬就会好好过日子了，你也收收心，外面的女人都是过眼云烟，我相信你会权衡利弊。”
“爸，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。”
“会明白的，外边的人我帮你搞定，你这段时间好好陪小芬就好了。”
刘锋脸色沉下来，这还是十年来，第一次在李良田眼里看到骇人的光芒。
刘锋干笑了几声，问，“爸想怎么帮我解决呢？”
“反正你别管就是了。”
李良田说完，抽身离去，只剩下刘锋，手里开始不断攥紧拳头。
六
回到公寓，在门口，刘锋就听见里面的吉他声。看来中介说的不隔音只是吹嘘而已，周曦在里面弹《水星记》，是他和她都喜欢的歌。
刘锋整理心情，拿出钥匙，转动门锁，想一想开门能见到周曦的笑容，刘锋忽然觉得很轻松。
“小周周，我回来了。”刘锋开门，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。里面哪里还有周曦的影子，房子早就空了，只剩下一个音乐盒，还在不断重复播放音乐。
刘锋记得，这只音乐盒还是他买给周曦的，周曦说要把音乐盒里的所有录音都换成自己的吉他音乐，最后送给刘锋。
刘锋当时还抱着她，说她傻乎乎的。
看着眼前的景象，刘锋有些心慌，他怕是李良田对周曦做了什么。先给周曦打电话，全是忙音。
再给李良田打电话，“爸，你对周曦做了什么！”
“只是说了你结婚的事，她就说自己会搬走。”
“爸，你没对她做什么吧？”问出这句话时，刘锋声音都有些发颤。
“刘锋，我一直很欣赏你，其实就是因为你会权衡利弊.....”
“李良田，我不想听这些鬼扯，我就要你一句，有没有动周曦！”
“没有，不过，她怀了你的孩子，我过去的时候，看着她正在把买的婴儿用品往上搬，最后她说了她会打掉，她比小芬明智，我也希望你做个明智的人。”
“我猜，当年你也对李芬的男朋友做过什么吧？”
李良田没回答，直接挂了电话，证明刘锋猜对了。一开始，刘锋是觉得李芬找了个不靠谱的男人。但是他曾翻到过李芬和那人的书信往来，一开始男人很坚决，说会带李芬走。过了一段时间，信就变了，字字句句都是逃避。
排除男人懦弱或变心，唯一的答案就是李良田！
但现在，刘锋顾不得那么多了，他第一想法是马上找到周曦，阻止她流产。他不断打电话，联系上周曦的所有朋友，终于苦心不负有心人，知道了周曦是搬到朋友家，医院。
刘锋松了口气，拿上了周曦那个音乐盒，坐在了沙发上。沙发上，还凌乱地放着很多婴儿的衣服，刘锋刚进门时只关心周曦的下落，还没发现。现在看，都是蓝色的带小花花的衣服，衣服下面掩盖了一张撕碎的贺卡，上面写着：
祝你成为爸爸。
七
李芬开始闹自杀。没日没夜的折腾。
心疼女儿的李良田几乎一夜白头，他抽着烟，看着眼前因为镇定剂稍微平静的李芬，重重地叹出一口气。
“爸，你放了我吧。”不知何时，李芬醒过来，但是身体还是有些麻木。
李良田不说话，在他看来，女儿幸福的标准是：找个可靠的老公，有个自己的家庭。至于其他，不在李良田考虑范围内，因此他固执地用“我是为你好”牢牢锁住李芬。
“爸，我现在三十多岁，你能看住我一时，能看住我一辈子吗？”
是啊，李良田已经老了。他原本的打算是把照看李芬的重担交给刘锋，可惜李芬始终不听劝。
“好，你想怎么样？”
“和刘锋离婚。”
“不可能，我公司都交给他了，你知不知道你一旦离婚......”
“好，那我就伤害我自己，直到一天我伤害不动为止！”
“李芬，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孝的女儿！”
“总之，我要离婚，除了离婚，其他一概不要！”
两周后，李芬的目的达成。李良田找了很多律师，当然了，他心里有愧，也真觉得对不起刘锋。因此，虽李芬拿到的财产占大头，公司还是交给刘锋在管，不过多了很多附加条件。
在民政局，二人拿好离婚证。李芬第一次对刘锋露出了笑容，“谢谢。”
“不谢，我也是为了我自己。”
刘锋向远方望去，车窗里，周曦的脑袋正往外探，她在等他。
“不，是谢谢你告诉我真相。”
刘锋查到了当年李良田用了很多手段，威逼李芬男友离开了她。那一晚男友主动邀约李芬，也是李良田安排的。他想让李芬看到这男人没担当的样子，只是没算到李芬已经怀孕。
“没事，都过去了，其实我该谢谢你，不是你，我主动提离婚，或许会蜕一层皮。”
“哈哈，刘锋，我以为你有了在乎的人，会改掉算计的习惯呢，没想到还是算计。”
“有了在乎的人，才更要算计，不然只会让在乎的人受伤，对了，我想告诉你，一开始我就没算计过要和你怎么样，只是你怀孕，你爸又着急，我顺水推舟而已，看你相不相信了。”
“我信不信都没关系，你以后对那个女孩儿好就行了，我走了。”
“李芬，你以后打算怎么办？”
“离婚了，就别过问了，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就行。”
刘锋无奈，不再多问，转身走向车。周曦下来，第一步先检查他的离婚证。
“哎哟，小心肚子！”
“我要检查清楚，不然又被你骗了！”
“以后不会骗你了！”
“保证？”
“保证！”
远方，夕阳正好。刘锋向着光明再次前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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